他離開我們已經兩年了。
新一點的同工甚至沒有見過他。
在台南恩友中心會堂的角落裡,一直留著他平日睡覺的行軍床。長期躺臥留下的凹陷已經烙印出灰黑的痕跡,彷彿他離開已久,可是對於與他相處過的我們來說,烙印在心中的凹陷卻依舊那麼地清晰....
大家都叫他陳仔。
某一天下午,他被他老婆丟包在恩友中心前面。據他老婆的說法,家裡太窮,養不起一個中風過的老人。於是我們收容了他。那時候的他,已經六十好幾了。
陳仔原本是澎湖人,後來隨著父兄舉家搬來台南。家中環境不好,陳仔小學畢業就去模具工廠當學徒。然後一生在工廠當工人,充滿噪音的環境讓他老年重聽的嚴重。
一生辛勤無婚,賺的錢都交給哥哥扶養姪兒女。無怨無悔。
退休之後,每個月靠著八千多的勞退金生活,單純但是無慮。直到認識了一個女人,女人百般獻慇勤,勸說陳仔去辦結婚,老來有個伴。他們結婚了,他以為從此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
卻不料她只是覬覦她那微薄的勞退金。在陳仔中風出院之後,就把他拋棄了。即使拋棄了陳仔,她還是照領陳仔的勞退金,陳仔還是任她去領。
剛來台南恩友中心的陳仔,中風過後的身子十分孱弱,幾乎無法行走,每天半躺在角落的行軍床上。
後來因為同工們的照料陪伴,身體逐漸好轉,能夠行走,也會幫忙切菜,洗菜,成為同工。
大夥兒問他當初他賺錢扶養的姪兒女怎麼從未出面關心過他,他說:「無要緊啦,大家長大了,各有生活要過...」
有人問他會不會恨他老婆,他慢慢說著:「她不是故意的,她還有前夫的女兒,孫女要養,嘛系揪辛苦...」他的內心,總是寬容且柔軟。
我沒有忘記我當初第一天來台南恩友報到的傍晚,在教會門口碰到他,他以為我是來用餐的人,熱心的要張羅碗筷給我,還安慰著我:要吃給他飽,免驚,這裡吃飯不用錢...
兩年多以前,他突然暈倒,我們叫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急救,臨上車前,他握住我的手:「傳道,你要快點來醫院接我回家啊...」
他剩下的唯一一個家是他最大的依戀。
而後因為腦部缺氧,他被送進了加護病房,從此陷入昏迷之中。
我去探望他,站在他的病床前我輕輕說著:「陳仔,傳道來看你了,你要快點好起來,我要接你回家...」他突然身體像觸電一般抽搐了一下。
護士小姐跟我解釋那是用藥的間歇性反應。但是我知道,他聽見我在跟他說話,他想回家。
陳仔一直沒有醒來,後來轉送療養機構。那個深夜裡,他又被送到醫院急救,醫院來電話通知我陳仔已經離開這個世界。
那一夜,我鎮夜無眠。
這是陳仔的故事,我在台南的家人的故事。
我們依舊不時思念起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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